作者:古谷實
要談這篇漫畫我認為很困難,因此寫的如果有不流暢或語意不詳之處,還請見諒。
正因為當時年紀小以及品味之類的無聊原因,我對古谷實的了解,跳過了彷彿全世界少年都必須要看的《稻中桌球社》,直接來到《機車人生》。那應該是在我大二的時候吧,《機車人生》的結局在我的心裡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到現在仍不時想起那青春期用生命努力追求過的一切,成人之後彷彿都會變成過往雲煙,已不在意了。這種矛盾和命運的嘲弄,或許就可以成之為長大吧。機車人生給我這樣的感覺。
然而,大學期間經歷了許多事,我以為能夠變得更安靜不再熱血的橫衝直撞,卻在待業中看到了這部早於機車人生的作品-《不道德的秘密》。如果說《機車人生》的確引起過小小的爆炸,《不道德的秘密》則像是投下了一顆中子彈-消弭了所有有機的快樂和未來,只保留下那些冰冷的社會架構。這是重度憂鬱的作品。原來變得更加沉靜並不代表什麼。
早期古谷實以《稻中桌球社》一砲而紅後,陸續創作的風格都是以高度諷刺和嘻笑怒罵的人生百態為主,然而,《不道德的秘密》是在他成為父親之後,風格丕變的作品。這是維基上的說法,然而我所驚訝的是,對於古谷實的忠實讀者來說,甫看到這部作品與先前的差異時,將會是多麼的震撼啊!古谷實向來擅長描寫青春期的少年少女們那雖不成熟又極度想要改變世界創造些什麼的思想以至行動,這部漫畫的故事和背景設定也發生在一群中學生身上。翻開這部漫畫,巨大的字映入眼中:「你有想過自己會死嗎?」這是主角的內心思考,隨即以寥寥幾頁的篇幅,敘述著主角住田的思想。他嚮往著平凡,堅信平凡是生活的圭臬,他不麻煩任何人,不張揚任何事,一直以來恪守著隨處可見的中學生的平凡而活著。因此,他痛恨那些自以為擁有不凡之處的人,認為那些明明如此普通卻又相信自己能做到什麼的人看起來很噁心。住田父母離異,和媽媽住在湖邊勉強以出租小船糊口,父親則是一個社會上的廢物,不時來騷擾他們。儘管懷抱著對父親的怨恨,住田依然是一個本性善良的人。
這些敘述彷彿從頁面上伸出黑色的手掐住我的心。這是一個由內心已經死亡的中學生開展的故事。他一直認為他必須是平凡的,然而藉由作者的敘述,一開始我們就能看出他其實已經被劃分到不平凡的區塊裡了。
和住田相關的人們有夜野正造,他是住田的同學,是一個思想非常單純而且愚笨的人。他曾經在被欺負的時候得到住田出手相救,所以非常的重視住田,和住田是非常好的朋友,但他也是一個扒竊慣犯。赤田健一,他在學校常被勒索霸凌,某次逃跑的時候偶然和街上的住田與夜野相遇,雖然沒有才能但一心相信自己可以成為漫畫家。之後赤田和住田熟絡起來,住田也認識了赤田的表哥小紀,努力投稿和作畫,真正往漫畫家之路邁進。他溫和而成熟地懷抱著夢想的模樣和住田消極的人生成為強烈對比。另外還有住田的同班同學茶澤景子,只有她注意到住田似乎有些什麼不同。具有中學女孩獨有的小小成熟的她,非常喜歡住田。以及其他角色云云。
劇情部份我無法說得太多,為了避免干涉未看過這部作品的人的興致。這個短短四集的故事,就像是社會真實縮影一樣的龐大。《機車人生》、《深海魚男》以至風格更極簡的《白晝之雨》,這些作品中,古谷實都表現出他超強的編劇能力,將所有角色的命運交織起來,組合成一首人生之歌。然而《不道德的秘密》則是一首扭曲淒厲的輓歌。住田一開始那關於平凡的價值觀,或許的確帶有某種偏差,但他在那樣的思考下,還能說服自己理性的活下去。那正是他為自己建築的堡壘。但儘管他始終堅持平凡過活,不麻煩任何人(相對地不想要任何麻煩),卻依然因為某些自己無能為力的事件,而被迫往不平凡的人生前去,意識到此的他深深地絕望了,他的堡壘被徹底的擊潰,再也不能說服自己。慌亂的情況下,只能依附著扭曲的新信念而活。最令我悲傷的是,即使他身邊的人們理解他的無助,想要幫助他而不成熟的行動著,並引發了更多的事件,這些事件卻如卡榫緊密結合,最終反而架構成一個住田也無法居住的邪惡房間。少年因為這些善意而被更加的孤立了。所有、所有的善意行動最後都帶來了更多的絕望。只有茶澤在自己看似正常的人生裡,深刻且幼稚的愛著住田,她沒有捲入這些奇怪的漩渦,因此能在黑暗之中為住田點亮一盞堅定的燈。然而一切都是徒然的。
這部作品最讓我震撼的在於古谷實怎能那樣合理又無情地操弄著劇本?沒錯,儘管發生了眾多事件,但住田反而離現實越來越遠。最後那些事件都被時間遺忘消逝,再驚心動魄也什麼都沒留下,而在那當中真正被遺忘的,卻是住田本人。就像是真實的人生總會讓我們沐浴過一些滑稽的愛恨情仇,卻無法令我們活得更像個有心的動物,而選擇了回到自己陰暗的小房間。所有角色引發的各自事件和他們本身,都隨著住田的成長或淪落逐漸被沖淡,而茶澤懷著溫暖的關愛成為住田最後一點點明亮的光線,最終卻還是被命運開了玩笑,烏雲佈來。
那時我依然是在租書店看到這部漫畫,無比沉重地闔上最後一集,隨即迎來發現好作品的興奮狂喜。在今年我終於有幸將它買下,這部作品東立出版社似乎已經幾乎絕版,所以我買了網拍上的自有二手書。如果可以我認為所有開始體會青年漫的甘醇的讀者都應該要收藏這部作品才是。這部作品的深沉和絕望感,不是虛構的。他異常的真實且沉重。此作因為太過於寫實且帶有殘酷的精神暴力,似乎是一條太過晦澀的道路,古谷實在之後的作品中也逐漸修正了方向。但對我來說,這部作品由於他巧妙的佈置,較之後的作品更能說服我,即便依然是有著不成熟的歧途與人物彼此交錯關聯的密網,但這部作品卻創造了無與倫比的真實感,使看完後每每留下巨大的震撼。
在我第一次看這部作品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簡直能直接拍成電影。他所有的對話和人物設計,沒有一個帶著虛謂浮誇的成份。只有始終困擾著住田的怪物幻影,或許那隱喻著生活當中無法排遣的迷惑和痛苦。(是說你不覺得青年漫不知何時開始流行一個絕對存在的幻覺來表示某種主角精神的指引或詛咒嗎)妙的是雖然怪物幻影的存在對住田來說很重要,但漫畫中其他人渾然不知,住田將這個怪物幻影當成自己絕口不提的秘密,它於是始終跟著他了。
說回電影的部份,確實,就在今年發生了一件令我快崩潰的好事。這部作品《不道德的秘密》,將由鏡頭語言和敘事手法一樣冰冷殘酷的園子溫導演加以詮釋改拍電影!!!!!!!我的媽啊園子溫簡直是我的電影之神。園子溫在台灣比較知名的作品是《自殺俱樂部》和《紀子出租中》。《自》片中成排女高中生愉快的跳軌的詭異畫面,還有《紀》片中完全分崩離析的家庭關係,圖像簡潔但令人真正不寒而慄,精神暴力指數徹底破表的風格令我臣服。園子溫除了導演,也兼具詩人和小說家等作者身分,他是一個全方位的創作者。恐怖的是他那些背景於現在社會中,冰冷怪誕疏離的電影腳本幾乎也都由他自己撰寫!我和男友之前在影展中看完既血腥又狂亂的《死魚》之後,一致認為日本有他這種人行走在街上真的是太可怕了!!!
這和住田的形象不謀而合。
就是由一位這樣漂亮的導演,要來演繹這部作品。隱約飄散出來的腐敗的氣味讓我頭皮發麻,有種大魔王快要誕生的感覺。我本來對於三次元不斷染指二次元的劇本這種事情是相當不耐了,唯獨這個消息令我的2012年已經開始有了光明。園子溫從獨立電影出身,對於演員也有特殊的癖好,許多被他「調教」過的演員都樂於和他一再合作,讓我們來看看《不道德的秘密》目前釋出的演員名單:吉高由里子(《紀子出租中》居然是她的出道作)、西島隆弘(雖然是偶像團體AAA的一員,但相當成功的詮釋了《愛のむきだし》的主角)、神樂坂惠(《死魚》當中精采演出的寫真女星)等,此等卡司我想台灣或許有機會上院線也不一定!!!在等待的同時先把原著找來看看吧!不過這又是一部目前市面上已經幾乎絕版的作品,希望會因為電影的關係,重新出版……(有可能嗎)
順帶一提,這部漫畫中文翻譯成《不道德的秘密》,其實和日版書名《ヒミズ》意思差很多。ヒミズ,日文漢字寫作「日不見」,是指鼴鼠。鼴鼠在地底下生活過久,導致視力退化,永遠都只能在陰暗的地底下翻土爬行。日文中ヒミズ的念法頗與秘密相同,或許是古谷實的另一番巧思吧?至於不道德三字,應是參考日版單行本第一集的書腰而至。但我自己不太喜歡中文的書名,覺得有點講太多卻沒講到重點,還是暗喻性質強烈的鼴鼠來得更有想像空間。
請大家去找來看看吧!!!!!!!!!!!!!!!!!
シガテラ的原文也比機車人生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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