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15

咒術出芽--訪中卷kk


開頭就岔個題,請見諒。

以Mangasick名義第一次進行販售活動,是在二○一三年的心電心市集。那時已在著手規劃實體店面,想說進一批我們想推的東西賣賣看,業績當然是相當慘。印象最深刻的是隔壁哥德風打扮的女性攤主翻了楳圖一雄的《靈蛇》,嚇得放回原位。與其說心灰意冷,不如說驗證了最初的想法:這些東西果然還沒什麼人感興趣,到時候還是別販賣吧。

然而,正式宣佈開店時程時,我們馬上收到了中卷kk的訊息,說他有一本刊物,不知能否寄賣。點開連結一看驚為天人。「這種」方向的台灣讀者或許還不多,但原來已經有人在做了。我們決定對外宣佈接受寄賣,某種程度上撥快了自己的時鐘。接著三年多過去了,我們還在,kk也還在畫,發表速度不快,但完成度不斷上升。於是有了這個展。

去年底在東京遇到長期介紹法國Le Dernier Cri系統藝術家的「Art倉持」先生,他對台中「蛆;菌」主理人料燕尾的作品非常感興趣。「為什麼台灣現在突然冒出呼應拙巧(ヘタウマ)精神的創作者?那在日本是二十年前的風潮。」(他得知台灣一九八七年才剛解嚴後似乎就明白原由了。)同樣地,我們也非常好奇中卷kk如何形成風格、接下來想往哪裡走。以下是訪談內容。

撰稿:黃尖
訪問地點:Mangasick

K=中卷KK
B=Mangasick老B
尖=Mangasick黃尖


B:你是什麼時候開始畫圖呢?
K:大學那時候開始畫比較有同人色彩的作品,不過國、高中是上過素描等等繪畫基礎課程,原本想考藝術大學,高中補過術科。
B:那其實學蠻久的耶。
K:不過還是覺得自己算是底子不紮實的,以前讀的美術班比較像冠上「美術」兩個字的資優班,只是當然還是有上定比例的美術課程。另外,國、高中時期也會看《獵人》等漫畫,只是當時一直是讀者,沒有動筆去畫漫畫或動漫風格插畫的念頭。
尖:上了大學之後是怎麼開始發展現在這個風格的呢?碰到同好?
K:因為變成了迷……迷妹(笑)。那時候很喜歡Plastic Tree,透過網路得知主唱喜歡的漫畫等等作品,像是《少女椿》、楠本まき的作品,身為迷妹就會想去找來看看。

楠本まき作品封面

B:所以是有村龍太朗害的喔?!
K:對(笑),一開始算是。高中只能稍微讀一些網路上的盜版翻印作品,所以我還記得自己一上大學來到台北,就跑到淳久堂買原文漫畫。哪個時間點開啟這路線有點忘了,但總之開始發表東西到網路上的時候,已經讀過丸尾末廣花輪和一那一掛的作品了。
B:所以是因為有村龍太朗的關係……
尖:到底要講幾次(笑)。
B:因為很衝擊!
K:衝擊(笑)。
尖:總之不是同好影響,是自己跟著默默挖。


K:對。當時畫圖的朋友比較少,因為聽音樂認識的朋友比較多。然後聽V系(視覺系)……好不想講(笑)。
尖:我也是從V系開始聽啊。
K:聽了之後,因為學過畫圖,自然就開始動筆畫比較有昭和感的東西,而且是比較偏臨摹畫。所以風格跟典型的漫畫有點落差吧。
B:對耶,寫實感比較強一點。


尖:《青蟲糖果》是Mangasick收到的第一本寄賣刊物,也是你第一本刊物嗎?
K:對。
B:那時候怎麼會有印出來的念頭呢?
K:因為作品累積到一個量後,也想要有自己的一本刊物。

《青蟲糖果》內頁。(已絕版)

B:另外是因為知道有同人販售會可以發表嗎?
K:雖然知道……
尖:但是會覺得那裡應該以二次創作為主?
K:對,所以那時候也沒有想說去參加,是採取完全通販的方式。
B:總之看過那樣的形式了,所以也想做一本。
K:對。那時候大概知道同人誌是什麼,只是自己……也不會畫漫畫。
B:可是《青蟲糖果》裡面有漫畫耶。
K:那就是第一次畫漫畫。
B:為什麼會想放呢?
K:……為什麼呢?(笑)想到就畫了。
B:想到類似情節的東西?
K:對,然後就把想得到的東西全塞進去。
尖:其實我們是在開店後才非常密切關注做原創刊物的人,所以也會好奇你在動手做之前,有沒有看到誰是做風格比較另類的原創作品?不管發表的地方在哪裡。
K:我想到另一個我想做刊物的原因。大學我是在ZABU(註:當時位於師大附近)
打工,ZABU裡就有很多刊物寄賣,例如腦神經衰弱。那時我本來就已經知道同人誌了,但zine、非同人系統的刊物是第一次接觸到。發現原來有人會出這樣的東西,放在這樣的地方賣。所以想說,也許做出自己的刊物也可以找類似的地方寄賣。
B:ZABU說實在也是影響我們蠻大的。五十嵐大介的《故事說不停》我是在ZABU看到的。
尖:你那時候才看到?
B:對啊,不然《故事說不停》這書名誰會拿起來看啊(笑)。總之會覺得那邊收的漫畫跟租書店或一般咖啡廳很不同。
K:不過當時那一帶的咖啡廳都會放一些比較奇怪的書。
尖:可是漫畫比較少。
B:對,對我們這種屏東人來說是很大的衝擊。
尖:多鬆給人的印象是《Studio Voice》和小說很多。
B:漫畫也蠻多的,只是路線不太一樣。所以說以前的師大真的蠻厲害的耶。
K:對啊。
B:真是一群老人(笑)。以前好像在那邊泡一下就會有一些改變。
尖:不會啦,現在有先行一車,只是比較激烈一點。


B:你之前寫到畫畫是一種宣洩方式,不過你的畫其實都相當安靜,人物也比較沒有表情,跟我們想像的宣洩有段差距,可以聊聊這部份嗎?

「衰弱體」展覽作品

K:其實不是透過畫的內容去宣洩,而是畫圖這件事是一種宣洩。日常中畫圖的時間大多是閒暇時間,而閒暇時間常常也是情緒比較複雜、精神比較痛苦的時間,專注在畫圖上心裡就會好一點。
尖:嗯,「宣洩」感覺是反映出混亂、回到幼兒狀態的,所以我們才覺得有點落差。或許也可說畫畫之於你像是封印或超渡掉那些情緒吧。
K:處理情緒是一種提筆的動機,但畫的仍然是我原本喜歡、想去表現的事物。
B:那你構想一張圖的核心是?


K:人物。人物的肢體、動作,放到畫面上之後,再把其他背景填上去。不過也會有先想好場景的情況,像是結婚那張就是先想好叢林場景,再思考要擺什麼人物上去。另外,我也常拿歌曲的名字當作品名,把圖當作一種「聽音樂的感想」。
B:《衰弱體》裡面跟音樂有關係的作品有哪些?
K:像這張,是Sakanaction的歌名。不過僵屍的形象又是來自其他MV,而且不是真的扮成殭屍,只是樣貌給我的聯想。會像這樣東拼西湊。



尖:進入下一個部份。你也有在聽音樂,可能知道類似的問題。搖滾樂原本就是國外的文化,而有的台灣團直接以國外音樂為養分,自然而然會覺得連歌詞都應該要寫成英文,唱起來「氣」才是對的。而對照到你的創作路線,你的元素和表現語言也像是「正統地」繼承了日本地下文化。我想,想要創作的人一定會經歷好幾個階段,一開始會強烈受到自己喜愛事物的影響,到後來可能都會想要在創作放進專屬於自己的印記。不知道你對這些有什麼看法?
K:嗯……(思考)我覺得我是一個很清楚自己喜好的人,也會意識到自己深受什麼影響,不過到目前為止似乎還不會思考要畫一條線跨過去,走出自己的路,做出新的東西。可能是因為我不是以畫圖為主業,所以不會迫切地思考風格發展的問題。
B:還是畫自己喜歡的東西。
K:對,還是秉持一個原則,就是畫自己喜歡的東西、浮現的念頭,但喜歡的東西會變動、增加,看的東西也變多了,「像誰、像什麼」的部份就會稀釋沖淡。
尖:至少不再是表層上的相像了,會有轉化。而且從這次展出的幾張新作來看,象徵性特別強的元素削減了不少。

「衰弱體」展覽作品

B:反過來說,要讓人覺得「像台灣」也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K:不知道這樣說對不對,感覺也是得放象徵性很強的元素才行。
尖:而且如果你的路線本來就是架空、奇幻性質比較強,非反映現實路線的話,更是會卡在中國、日本、歐美的神話和民間故事系統中的某一處,想完全閃開的話得做非常多功課才行,這應該是其他國家的創作者不太會碰到的問題。
K:可能還是需要久一點的時間,累積多一點像Pam Pam Liu廢廢子這種作者,才會建立起「台灣創作者」的形象吧。
B:那把話題拉回來。你會覺得自己一直畫下去的話,還會再產生變化嗎?
K:嗯……之後大概是不會執著於「台灣」這個標籤,但我想會自然而然導入有別於現在的,有趣的元素和手法吧。像高妍的東西我很喜歡。
尖:某些人使用的,立刻擺脫過往養分的方式是訴諸象徵性,搬出台灣這塊招牌。但這幾年下來,我覺得關鍵是把自己生活中的各種經驗和觀察轉化成作品原料的熟練度。而且我漸漸發現,六、七○年代日本地下文化之所以對我產生強烈的吸引力,並非因為它是一個新奇的他者文化,而是它不知為何反映了我在鄉下生活的體驗。而且也許是反映了全亞洲鄉下共通的某種陰性、死亡氣息。不知道你會不會有這種感覺?
K:會有一點。一開始的喜歡跟現在不太一樣。最早是單純感受到視覺上的美感、帥氣,被帶離現實,後來卻發現它們確實會觸動自己的回憶。不過目前只是處在觀點產生變化的階段,還沒影響到我畫的東西。
尖:本來會有一些時間差吧。
B:而且你開始發表作品的時間還很短耶,才四、五年。會一直畫下去吧?
K:以前畫圖還不會以發表為目的,曾經中斷作品製作好幾個月,只隨手畫點東西。現在會覺得畫了就要發表,應該會比較容易持續吧。
B:覺得有讀者在等待嗎?
K:也不是啦,就覺得發表是一個新的目標。
B:嗯嗯,真的覺得想想這個展的前因後果,心裡就很感動啊~從青蟲糖果開始,我們就一直非常喜歡妳的作品了,也期待妳之後的發表!!今天的訪談就到這邊囉

註:作者自2019年起改筆名為「安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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