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15年Mangasick展間成立首展「怪物少女學」以來,Zihling以兩年一次的頻率與我們穩定合作,如今已經來到了第三次展覽「Good night, My
baby」。在這次展覽中,Zihling一改先前路線,耗費一年時間完成多幅畫作,全以代針筆手繪,展現出深厚的繪圖實力。優雅地浮現在黑線與白紙之間的少女群像,仍是如此幽闇沉鬱,但潛藏在華麗之中的,是否有些什麼改變呢?我們也透過了這次訪談,向Zihling探問。
提問者:Mangasick(以下簡稱M)
M‧這次展覽和前兩次有很大的不同,展出的都是手繪的原畫,而且也完全以黑白色調為主。為什麼會想辦這樣的展覽呢?其實好像是兩年前「洋娃娃輓歌」結束後,我們向妳提議的吧。
Z ‧倒也不完全是,其實我們一直都很想做全手繪的展覽呢。從第一次展覽就已經展出手繪作品,第二次展覽也有,手繪是一直都在持續的。就我身為觀眾時的看展經驗而言,手繪作品帶來的震撼是很強的,會覺得和電繪作品有一定程度的落差。一開始我也有考慮電繪後加筆,但後來覺得自己的電繪作品就可以做到很完整了,不想為了特別要「手繪」而去增加什麼。
M‧在準備這次作品的過程中,有什麼全新的體悟嗎?
Z‧最明顯的差異在於,我發現撇除了色彩之後,我的畫面構圖變得很有趣。比如有一張像是方框、裝飾性比較強的作品,那就是我畫電繪時完全不會想到的構圖。畫電繪的時候,我的重點都放在人物的表現上,構圖就會變得比較單純。但是黑白的作品因為沒有色彩,我就必須要用其他方法來表現出畫面的張力才行。
Zihling在構圖上特別滿意的作品 |
面對一張白紙在構圖、作畫的時候,可以考量到全局。電繪常常會一直放大局部,變得只在乎細節,有時會導致整體的平衡感不夠好。這次也為了構圖和平衡,畫了很多以前沒有畫過的物件,在一張紙上人物和物件都能用同樣的比例來檢視,放的心力也會比較平均。
M‧最早我有印象妳也發表過色鉛筆或水彩等手繪作品,但後來漸漸以代針筆為主,代針筆對妳來說的魅力是什麼呢?描繪這次展出作品時,是否有遇到什麼挑戰?
Z‧代針筆的魅力對我來說,就是可以畫得很細,而相對又好操控的一項媒材。像是色鉛筆,我必須要畫得很用力顏色才會飽和,也一直想要挑戰油畫,但那也是相當需要練習的。不過也在這次畫這些線畫作品的途中,因為不能使用顏色了,常常忍不住想如果這個地方能用顏色去畫的話,或許更能做出自己心中想像的層次。舉例來說,以黑色線條很難去表達彩虹,如果我想畫的是彩虹就沒辦法做到。
色鉛筆畫作 |
M‧感覺有很多不一樣的心得呢。
Z‧在這批畫完成,要送裱框的前一天,我把所有的畫在房間裡攤開逐一檢視,突然覺得好有成就感,非常開心。如果是電繪,就無法每張都看到實體了。然後手繪的話,畫下去就畫下去了,不能修改……說起來我很訝異,在Mangasick看過其他作者展出的原稿,其實有很多塗改的地方,但我沒辦法接受塗改,所以就算畫錯了,也必須想辦法把畫面扳回來。
M‧確實妳的原畫真的幾乎沒有塗改的痕跡耶!以漫畫原稿來說,因為必須要印刷,所以塗改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直接看原稿的機會是很少的。不過如果是畫作,其實有些也不見得能做大幅的塗改,所以手繪真的很考驗畫家繪畫的功力。那像這種時候在繪製草稿的時候會特別花時間嗎?
Z‧其實最花時間的還是在想構圖上,我喜歡一邊畫一邊想,最後完成的畫面會長怎樣,我起初其實並不知道。我不知道其他作者是否一開始對自己的畫面就有想像,但我思考的是物件的比例和配置,先畫下幾何圖形決定位置後,一邊畫才一邊想這個物件究竟是什麼,不是一開始就決定好所有內容。一旦我確定這個地方是什麼,就會開始畫上黑線,不會再更動,最後再逐步加強畫面的細節。
M‧之前駐店的時候妳難得做了一次導覽,想請妳在這個訪談裡和讀者再次分享一下。
Z‧好的,在導覽之前,我會先和大家說明這個展覽的名稱「Good night﹐my baby」的由來。原本我想要取的是很恐怖的,和匱乏感有關的展名,但某天突然靈光一閃,現在的名字就降臨在我的腦海中了,主題就變得比較溫和,像是寫給自己的晚安詩。我一直有睡眠障礙的問題,或許這個名字是總結了我這段期間的心情,也是希望能安撫自己對睡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
這次的畫作有一些藏有故事,有些只是我想要拼湊一些元素,比較沒有感性部份,也有些物件是我覺得有意義的。但常常畫完之後,我才會思考這張畫對我反映出來的意義,在畫畫的時候我會覺得自己是分裂了一部份到畫作裡面。
女孩住在房間裡,房間提供了她遮風避雨的地方,但同時也在傷害她,導致她的身上產生一些裂痕,最後她做出了離家出走的抉擇。這幅畫有點像是在談家庭關係。
這張畫是有故事的。有一群很壞的人類做了邪惡的實驗,他們抓到了一隻人魚並放到大的水缸裡,也放了一隻魚鉤進去。只要人魚碰到魚鉤,人類就會把人魚換到小一號的水缸裡,一直這樣下去。我畫作裡面的人魚已經在很狹窄的瓶子裡了,但是背後卻還有更小的瓶子在等著她。對人魚來說,魚鉤可能是希望的象徵,但因為我們是人類,我們知道那就是魚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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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畫我就是想要畫夏天的感覺,所以放了很多夏季與海洋的元素在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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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幅畫。不過這並沒有放入什麼感性的想法,最早只是想要畫一個很具裝飾性的畫面,想把一些既存的物件拆開再重組,看看會變得如何。像我常畫女孩的骨骼外露,而這次把脊椎延伸為旋轉木馬的軸心,木馬的尾巴卻是魚尾巴,旁邊氣球的裡面是胚胎。這張畫我畫得毫不費力,很快就把自己想要的元素都放好了,要更動的地方也很少。完成後覺得是以後會想要繼續延伸的系列,這種古怪拼貼的感覺。
M‧我也非常喜歡,覺得台灣有人能畫出這樣的圖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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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要畫獅子和他的夥伴!這張圖在畫的時候,是和其他兩張風格很不一樣的圖同時進行的,畫累了,或是突然想到另張畫的靈感,就可以彼此轉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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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挑戰側臉的角度,也是想畫裝飾性強的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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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買了大張的紙,就想因為大家對我的印象就是畫女孩子,那我就來畫一個超大的女孩子,讓她頭上有很多誇張的裝飾,手上也抱著娃娃。這張圖的挑戰是在於要怎麼把這麼多的裝飾一次放在一個人身上又不會很奇怪,外型又要好看,一直在思考這點。花了一些功夫在調配細節。
M‧我也覺得這張真的是妳的功力所在。很美,畫得很細膩,但畫面又不會太重,充滿輕盈的夢幻感,各個裝飾的比重也恰到好處,真的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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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畫比較特別的是別針吧,用別針代替手銬,有種被禁錮的感覺。我在上次展覽的時候第一次畫了別針穿過女孩的臉,畫了之後心情大好,所以後來就把別針加入我的玩具盒裡,有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用。想表現有點疼痛的感覺。
先前展覽第一次畫了別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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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就是跟獅子和方框一起打稿的,但這三張感覺差很多。這張我也是邊畫邊想,後來想想是我在畫自己的睡眠障礙吧?畫中的女孩和我有點像,想睡又睡不著,不睡導致身體不適,所以有點憂鬱。畫裡的貓是我家的貓,某次我發現牠居然還比我早睡,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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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是為了這個展覽而畫的新畫的第一張。所以才會那麼細,因為我想知道這麼小的畫面可以畫到多細,但實際上畫完後覺得好可怕,臉部太寫實了……雖然我很喜歡,不過看起來還是很可怕,之後不會這樣畫了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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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超級想要一個娃娃屋的!這次想到的是一個女孩,她其實是娃娃,並擁有一個很棒的娃娃屋,裡面什麼都有,但娃娃屋卻是屬於一隻小熊布偶的。有點超現實的感覺吧,翻轉了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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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是連體少女在喝下午茶,倒茶倒著,有老鼠跳到女孩頭上,所以她們就一起往上看,茶也倒到滿出來,所以害小熊在旁邊尖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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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初是想畫一個墓碑形狀的花冠,後來就有了戴著花冠的少女,也配合墓碑而畫了棺材形狀的外框。少女的身體裡關著一隻小熊,熊拿著燭台往外看,或許是在找未來的希望吧(笑) 墓碑上寫了我的名字和我出生到這張畫畫完的年份,某部分的我就斷在這裡。
M‧這次展覽和上次展覽之間,妳覺得自己有什麼改變嗎?
Z‧全職生涯持續了七年,接下來或許會想休息一陣子吧,發表作品這件事情並不會中斷,但是心態上要做不少調整了。之前我有一個很喜歡的畫家,她只要貼新圖我都會馬上和她互動,但某天因為一些理由,她的作品突然離開了我的生活圈。然而,這件事情我居然隔了好一陣子才發現。明明是這麼喜歡的作者,為什麼失去了她的消息我卻渾然不覺呢?是現代人生活裡接收到的刺激太多了吧!這件事情讓我很驚訝,也覺得是對自己一個很好的警惕。
我感到自己有點疲倦,某方面也為現實的壓力所屈服。好像也是時候去做做其他的事情,攝取不同的刺激。我想畫畫的人其實是必須要去培養很多經驗的,如果整天只是面對空白的畫布,一直空想,其實真的很痛苦。加一點新的東西進來是必須的。當然,就算我今天去工作,也還是會利用空閒的時間來創作,萬一那份工作是讓我再也沒有力氣創作的話,我想我應該很快就會離職了(笑)
配合這次展覽,我們也推出了Zihling的線畫集《Sweet Dream》,由老B操刀所有的設計與製作。書名是依據展名而生,既然說了晚安寶貝,當然希望能擁有一夜美夢。不過,這份專屬於Zihling的美夢當然不只是甜蜜而已,如同她的作品,在夢幻華麗的少女皮相下,總是脆弱、腐朽且孤單的小怪物們在蠢蠢欲動著,所以在封面的設計上,使用白色硬卡貼於黑色厚紙上,增添層次與書籍手感,翻開霧白柔滑的夢之表層,潛入心的漆黑深處。絲絨膜是我們認為相當適合Zihling的觸感,書名採以燙金,來表現本書收錄作品的典雅與華麗。承襲這份調性,內頁除了選用厚實的紙張外,也使用了特黑與金屬色等兩種特殊油墨來印製。特黑用以強化線畫的紮實,古銅金油墨增添了隆重華麗的視覺效果。原畫中帶著冷色調光澤的亮片膠是難以在印刷上複製的,但我們又希望能在印製成冊時,呈現有別於原畫的印象,所以大膽運用了套色方式來表現。
代針筆畫予人古老、經典而優雅的感受,而Zihling將此媒材與她個人獨到的風格結合,呈現出與電繪作品截然不同的魅力。電繪中傑出的混色技法是Zihling的特色之一,但在這次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她在構圖上有更多開創,並在諸多細微的描繪上展現出創作多年的手繪實力。宛如少女般的怪物們褪去豐富的保護色後,遊走在黑色線條之中,姿態卻彷彿更富情感,騷亂著觀畫者的心緒。那應是由畫家的思索與孤獨勾勒而出的幻想舞台輪廓,獨角戲無聲上演,而女孩仍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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